Royyyyy🌫️

砸烂我的心,三位一体的上帝!

【露中】羽(参本文)

参本文《羽》正文


一、

  暗淡无光的白昼铺满冬日浓雾,空寂静谧。木屋的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霜,又被油灯的黯然光线抹上暖黄色。他房间内总是浸着烧柴壁炉的浓烈气味,混合着不易察觉的鲜血甜腥味。

  猎人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旧床已经快要无法支撑他和那把猎枪共同的重量了,床脚由几本厚重的书本堆积起一个倾斜的角度。战利品挂在床头高处的墙壁上,在昏暗之中睁大了恐惧的双眼凝视着房间一角。

  即使是沉睡时他也不会放松警惕,以至于他的睡姿总是蜷缩着,手中紧紧握着那把猎枪。常年猎杀动物令他灰紫色的眼睛锐冽地闪亮着,无论注视着谁都隐隐藏着僵冷和残忍。除了每三个月一次的集会上,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生活内没有其他人类的打搅。

  浆果一样的梦让他的唇角总是微微上翘着,但那甜蜜的微笑在他从睡梦中脱离出来后便会立刻消失。天色越来越亮,穿透浓雾直淌到伊万·布拉金斯基微微颤抖的眼皮上,作为无声的起床铃将他唤醒。

  今日是为期三天的集会日,伊万·布拉金斯基最后仔细盘点了一番缺少的必需品和房内简陋的装饰,端起猎枪和行囊便出发了。

  明亮的曦光在空气中蔓延,吹过的风透着雪花和枯草的气味。厚底的靴子可以为他阻隔来自冻河的寒意,靴底踩踏上雪层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平静。

  行囊和他的重量令冰层发出了轻微细小的声音,他却不以为然地继续踱步前进。直到横穿冰河才逐渐加快脚步,朝着不远处热闹集会赶去。


  伊万·布拉金斯基的行囊里装着打猎的战利品——一些兽皮和兽齿,以及闲暇时创造出的小物件。他的口袋里没装过一枚金币,购买用品时徒增了些麻烦,只是远方的居民们同样需要兽皮制衣来熬过寒冬,用些零碎的日用品换取长久的温暖不算什么坏主意。

  在一片吆喝声和拥挤的人群中,那名被随意抛弃在肮脏地上的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苍白病态的皮肤埋没在雪地上,裸露的背探出两支细小的白翼,如今又被无情地踩踏和灰尘弄脏变得丑陋而失去神性。

  "从你那鼓鼓的行囊里随便掏点东西就能把他带走。"站在男人旁边的卖家缓缓点了根烟,烟雾随着他的话语一同飘飞出来。"本来也是我在家门口捡来的。"

  伊万·布拉金斯基注视着那张濒死又充满痛苦的面容,裸露的皮肤无碍地接受着寒冷阳光的爱抚,即使受了重伤仍然不肯停下跳动的心脏带动他微弱的呼吸。那一点生命力猛烈地燃烧进他绝望至极的心,令他隐约颤抖的嘴唇慢慢做出回答。

  "我只剩下最后一张鹿皮了。原来他只值得上一张鹿皮吗?"


二、

  回去的路上他紧紧裹住颤栗不已的男人,脏兮兮的白翼搔着他的掌心,柔软肉体下温热的跳动跃进他的胸口。当伊万·布拉金斯基顶着微弱的夕晖重新踏上那片冻河,怀里的可怜人终于长长的叹出一片白雾。

  "我知道你还有一口气,"伊万·布拉金斯基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就像一名刚刚坠入爱河的小伙子,热血奔腾,激动地喘不过气来。"我很快就带你回家了,我们回家去吧……"他的嘴唇干燥起皮,嗓音也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变得沙哑。

  他用上了比以往更加迅速的动作赶回家去,最先把他用鹿皮换来的宝贝安置在咯吱作响的旧床上。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手掌因过分紧张而颤抖,第三次尝试才把壁炉点燃。散发着暖意的橘色火光在墙壁上投射着颤动的光亮。

  那男人仍安静地侧躺在床上,苍白的面容随着暖融融的火烤逐渐恢复了血色,急促的呼吸也放缓转为正常。火光照映到他的眼睑上,唤醒了沉于浅眠的精神。

  他极缓地睁开双眼,努力呼吸着以证明自己挺过了严寒和猎枪的袭击,似乎用尽了全身气力。无力感将他腐蚀,并不十分舒适的床铺和薄被留住了残余的些许温暖。

  "你好……这是哪里?"

  伊万·布拉金斯基端着一碗稀粥踱步至他身旁,升腾起的白雾后藏着一双涂满了花果香料的双手——为了掩饰无论如何都清洗不掉的血腥味,反倒让食物失去了自身的味道。

  "先吃点东西吧,"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王耀。"用着异国名字男人用伤痕累累的手接过微烫的碗,捏紧碗沿不断吹着稀粥试图降温,却不肯填入口中。"我不该属于你们这里。"

  伊万·布拉金斯基微微抬眼,隐秘地打量着面前平静且充满倦意的男人,在对方棕色的瞳孔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深邃和鲜亮的光泽。他带着一副不会被任何人宽慰的神色。

  王耀得晓了猎人的名字后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即一个警告的目光拒答了他出于好奇的一切提问,仅仅简略地介绍了自己的遭遇。

  "我被陌生男人射伤了,有意识的时候就在肮脏的地面上,"他皱了皱眉毛。"羽毛也脏兮兮的,再后来就看见了你。"

  他渴望着死亡,最差也不过保持着最后的神性死在陌生人的枪口下。赴死的决心在猎人将他带回木屋后随着火烤的暖意逐渐消散,表面上始终毫无变化。

  伊万·布拉金斯基凝然不动的眼睛流出某种无声的哀求,对这个可怜的美人抱有深深的怜悯。

  "我从那个人手里买下了你。他解释说你是他在家门口捡来的……"伊万·布拉金斯基咽了咽口水,似乎在考虑是否该对他继续讲下去。"我不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的,稍微吃点什么吧。"

 

  王耀的恢复能力很不错,背后的伤疤已经稍稍结痂。只是触碰的j时候还会惹得王耀一连串痛的抽气,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一遍遍抚摸着伤口附近试图缓解他的伤痛。

  "涂上药水会让你好的更快些。"

  他小声安慰道。浓厚的药水味覆盖了王耀身上本身清淡的香气,与他手掌上甜腻的手霜味道混合到一起尤为显得奇怪。

  王耀仍是吃不下太多食物,大多数时间都仅仅嚼上几口便搁置在一旁了。 斜倚在垫高的软枕上闭目养神,将一切世事置之脑后。连带着伊万·布拉金斯基出于关心的哄骗也充耳不闻,只是永久地沉默着,思考着属于自己的那些事情。

  多次交涉无果后,伊万·布拉金斯基也就放弃了期待他的回应。只自顾自地和他分享生活中的琐事,像是要把他这么多年堆积在胸口的全部话语一股脑倾倒出来。

  王耀从不会恼怒嫌恶,他只是沉默着。包容一切且拒绝一切。他似乎总是在静静地思索着,毫不留情地将伊万·布拉金斯基澎湃的激情消磨变淡。


三、

  他床脚下垫着的几本旧书被允许作为王耀这几天的无趣养伤生活中的一点精神食粮,所有的痛苦在王耀翻开书页的一瞬间结束了。他的唇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充满幸福。

  "你会让我的床铺变晃的。"

  伊万·布拉金斯基小声嘀咕着以示不满,随即用手帕拭净手上稍微凝固的深色动物血。冬天的雪水寒意刺骨,将他的手冻的微微泛红而又滚烫异常。他仍旧涂上厚厚的香料手霜掩盖血腥味,试图用这种方式博得王耀的信任。

  他会用伊万·布拉金斯基从未听过的语言唱着温柔的歌,低低的声音只在王耀愉快的时候才肯哼唱出来。得空出去晒晒冬天的寒阳或是翻来覆去的读那几本旧书都会让他暂时忘记背侧的伤痛,极为不易地微笑出来。

  为此伊万甘愿奉献出那几本不值钱的旧书,用床架危险摇晃换取他买来的美人好心情。

  伊万·布拉金斯基望着他微微垂下的毫不设防的温柔神情,将面颊和发丝一并沐浴在电灯柔和的光线中,使他的面容变得再美丽不过。他的眼睛里流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柔情,那种柔情永远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那男人的沉默和疲惫几乎压垮了他,将最初的那股热烈又令人痛苦的爱意深深隐藏到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心里,他清亮透彻的眼睛似乎可以宽恕任何人。

  "先生,我需要早点休息了。"他顿了顿。"明天一早我便会离开这里,我的同伴们还在等待着我。"

  王耀绝不会看错伊万·布拉金斯基那双时刻充满着猎人的敏锐和冷漠的眼睛里掠过了些许不该属于他的悲哀之情。那道阴影一般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便迅速转换成了温和的微笑。

  "我会为你准备饯别礼的。"


  那天夜里他们同睡在一张摇晃的旧床上,伊万·布拉金斯基仍抱着自己那杆猎枪,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王耀藏在被子下的手指,未得到任何回应他便施力捏住几根手指,手部动作轻柔且舒缓。

  "别在我睡醒之前消失。"

  他蒙在被子里的声音微弱,却被另一个人听了个清楚。黑暗之中王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对他进行了极为郑重的承诺,随即用同样轻轻的力道捏了捏他的手指。

 

  起的更早些的是伊万·布拉金斯基,他为了这个计划几乎彻夜未眠。那手指的温度稍稍偏离他便会立刻惊醒,直到晨间的曦光再一次将他的眼睛照映的闪闪发亮。

  于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借着浅淡的光亮,一遍又一遍地用温柔目光抚过王耀的脸。仿佛要多看几遍才能将他的面容留在记忆里。

  王耀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闭的眼睑下充盈着光泽的眼睛。还有那张借着晨光才变得红润的脸颊,此时此刻正毫无防备地贴在软枕上,将柔软侧脸挤压成一个微微变形的形状。

  他内心的痛苦燃烧,如同一潭沸水。连潮湿浓雾的寒气都无法使他平静下来。似乎只有王耀睁开眼睛重新凝视着他,并且向他承诺再也不会离开这件旧木屋才足以拯救他。

  "可是我后悔了。"

  伊万·布拉金斯基喃喃着,他早已无法忍受王耀将难得的笑容施舍地给予飞蛾般的他,仿佛王耀是宫殿里用白玉铸就的神像,只能供人参拜。他那种超然的神态和不为任何所动令他产生一种无形的怒火。

  "我后悔放开了你……你该永远留在这里的。"

  他用最为温柔虔诚的姿态吻了天使的额角,从此再也不会变得了无牵挂。


四、

  "让你受苦了。"

  伊万·布拉金斯基十分突兀地开了口。言罢略有些紧张地舔了舔自己的干燥起皮的上唇。午后温暖的光线流泻到房间里,一路淌到他的脸上,衬得他本就痛苦的面色更加病态。

  藏匿在光线照射不到床铺上的王耀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声。绝望的环境中只有他沉静的眼闪着点点从太阳那里借来的希望光芒。

  "我只是太爱你了,想让你留在我这里而已。"

  他似乎是有些于心不忍,小心翼翼地放松开拴在王耀手腕上的铁链。随即替他轻轻揉捏着勒的青紫的手腕与脚踝试图缓解他的疼痛。用于困住狂躁野兽铁链如今被安置在一个枪伤未愈的男人身上实属绰绰有余。

  王耀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只是那沉默中多了些自怨自艾的悲苦。他垂下双眼,似乎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凝视着伤痕处,半晌才缓缓地开口道。

  "我早该料到的。你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十分固执地解释道。手上揉捏的动作力度稍稍加重了些许。语气强硬的像是在示威,更像是在试图证明什么。伊万·布拉金斯基总是将他的沉默和微不足道的反抗尽数无视。

  王耀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即将视线重新落到了被窗框限制住的天空。已是正午时分,阳光攀进窗内将房间映的一片暖意,为冰凉僵硬的铁链覆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芒。

  但那微弱的光芒并不能为铁链带来分毫温暖。只有王耀温热的体温发热,试图为他冰凉的手提供热量。

  "耀……留下来吧。"

  这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初次用蹩脚的发音唤着他的名字。声音低哑,似乎要将短短的一个音节读成一段魔咒。深深困住他本性的,将他心动的痕迹一并掩埋的魔咒。

  天使的痛苦令他只得一言不发,重新阖上了双眼。这紧紧勒住他的手指如同荆棘一般刺痛了手臂。

  他不属于这里,他不能属于这里。当天使在人间停留第一百天时,那对充满神性的双翼便会完全腐烂脱落。他的骄傲和作为天使的最后证明便会随着双翼一同脱落,不出十日便会窒息而死。

  王耀期待的死是充满烈性的牺牲。鲜红的血液在与恶者的斗争中流尽而死,直到最后一滴血液涌出再阖上双眼。他想要和自己的双翼一同被掩埋,那耀眼的荣耀象征和他的肉体腐烂在一片土地下,最后消失殆尽。

  那位猎手的出现让他离目标更进一步。王耀用最虔诚的语气诵读圣经试图借此感化猎人,或是将他激怒。但猎手经过训练的超然神态并不为之所动,只是高傲的嘴唇微微笑起来,像是在讥讽他的天真。

  于是王耀便失去了意识和记忆,被另一个猎手挪到了另一个地狱之中。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变得少言寡语。王耀绝不会放弃深深刻在他灵魂里的道义,只是他再也不敢奢求神的宽恕了。


五、

  天上的星星片刻不宁的闪烁着,光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寂静而明亮的月光照映着大地,浅浅雪光在月色的映衬下更为冰冷刺目。又悉数被厚重的窗帘拦截在外,只余下凉意钻进房内。

  王耀苍白的脸无力地靠在软枕上,在凉爽的夜色里缓慢的呼吸着。他已死去的梦想在灵魂之中挣扎,似乎仍想苟延残喘留下最后的刻痕。这轻飘飘的呼吸成了他仍活着的唯一证明。

  猎手在身边浅眠着,那杆猎枪被他放在了枕侧,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王耀背对着他,目光始终落在那扇被厚重窗帘遮挡严实的玻璃窗。寒风不断钻过窗子化作细小的一绺吹进房内,时而带动窗帘微微摇晃。

  他的利牙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浅浅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不散。他的内心郁结,像是淹没在极多极深的海水之中,层层重压的他呼吸不能。唯有那点刺痛将他唤醒,重新脱离那片苦海。

  寒风像是呼唤他的号角,一遍遍在他耳边诉说着:"逃开吧,逃开吧,逃开吧!这里不该是你的归属。王耀,你会死在你该去的地方的。回到天上去吧……"

  寂静的夜里他吞咽口水的声音几乎震耳欲聋,过于紧张以至于他的嗓子里干燥异常。白翼在身后已经逐渐褪色黯淡,根部隐隐作痛昭示着它们就快到来的命运。

  内心的火焰卷挟着痛苦一并升腾而起,无需什么献身,仅仅是一个悄然无声的离开。趁着月色将大地浸润的一片苍白炫目,趁着伊万·布拉金斯基呼吸平稳缓慢的沉睡,趁着今天夜里他仁慈地解开了铁链的束缚。

  他的淡漠的微笑已经消失了,面部轮廓呈现出一种令人为之动容的痛苦神色。王耀那颗饱受折磨的心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不安,他已经预见了被察觉的后果,并在心里默默盘算起来。

  伊万·布拉金斯基仍保持着最初的动作,似乎是睡得极沉。浅色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嘴角的微笑昭示着他甜蜜至极的梦。怀里冰冷的猎枪也被他的体温暖的略有温度,只是黑洞洞的枪口仍令他恐惧。

  王耀不自在地笑了一下,用最轻的力度转身下床。许久没有贴近大地的双足显得有些不适应,冰冷的温度几乎是要刺痛他的足底。那双苍白瘦弱的足赤裸地踩在地上,他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进。

  床铺距离木门仅仅有几十步远,他步履蹒跚地踱步至门口也只耗费了一段时间。他试探性轻轻推了推木门,伸出不断颤抖的右手转开门锁。木门应声而开,发出在静夜中格外明显的吱嘎声。他不自然地皱紧眉头,确认伊万·布拉金斯基仍在睡梦之中才放心地离去。

  门外翻飞落地的雪花都如同自由的精灵在朝他呼喊着,一遍遍招着手。他久违地深深吸了一口刺痛鼻腔的冷气,拖着被雪地冻的通红的双足缓步前行着。未来的日子将是极为艰难的,只是这种艰难是他甘心情愿为其付出代价的艰难。

  冷风不断侵袭他赤裸的脖颈和薄薄的衣料,一如那日与同伴走失后独自行走在雪地中一样寒冷。但这次多了自由的魅力,有了自由他便可以面对未来的任何艰难险阻。王耀像是在燃烧着希望供自己取暖,他知道自己挺不过太久了。

  只是他没想到终结的一刻来的这么快——左小腿突如其来的刺痛感令他不受控制地径自跪在雪地之中,双足被深厚的雪花掩埋。王耀似乎能隔着雪花的融化与堆积听到自己生命流逝的声音,还有白翼灼烧般的痛苦。

  他痛苦且满足地微笑起来,双手也如释负重般放松开。冰冷而薄的双唇深深吻着大地,吻着他痛恨至极却又无法逃离的大地。

  雪花彼此摩擦的声音愈来愈大,直到停在耳边。只是王耀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瞧一瞧是不是某类山林野兽来吞食他的身体,他累极了。

  "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我耍手段的。"

  冷漠的声音伴随着枪口抵住后腰的触感一同袭来,那份僵冷而残忍的声调又重回了他的身上。随即便是一双裹着羊绒手套的双手将他从雪地上拖拽了起来,动作毫不留情地将王耀揽到身上。

  "我是你的一只猎物吗?"

  王耀声音沙哑地问道,声音微弱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清的地步。但那人仍迅速平静地回答了他毫无意义的问题。

  "曾经不是,但现在已经是了。"


六、

  食物总是伴随着浓烈的花果香一同袭来,近乎是半逼迫地填入王耀嗫嚅的嘴唇之间。阳光倾斜而下,浸在空中漂浮的金色碎粒里。每当光芒掠过他从未见过阴云的双眼时,便映衬出晶亮动人的琥珀色。

  "已经足够了。

  "微弱的声音在喂食的间隙轻轻传出,随即他再不愿开口。那只盛起稀粥伤痕累累的手骤然停下,又紧握着调羹不断搅拌着。似乎是思考了半晌才慢慢开口。

  "可是耀……只吃小半碗的话会撑不过今晚的。"

  他的声音温和甜蜜,语调却总是极为生硬。本是关心的话语便透着些许威胁的意味。那份为了照顾他感受而涂抹的花果香仍存留在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手上,只是如今显得极为刺鼻,令他感到强烈的不安。

  伊万·布拉金斯基静静凝视着那张病态苍白的脸,他的眼睛似乎在请求猎手的宽恕。但那双用冷漠代替了曾经盲目爱意的双眼已经不会再赐予他一分一毫的宽恕。

  "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换些别的。"

  言罢他便将碗搁置到一侧的书桌上发出一声敲击的闷响,像是在警告他的行为一般刺破沉默的空气。王耀的躯体随着那声闷响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随即立刻恢复了平静。

  "为什么当时要放过我。"

  王耀的语调平直,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另一只手接过那只旧碗自顾自地搅动调羹继续机械性地向口中填充着。随着喉结滚动的动作吞进搅动不停的胃袋里。

  "因为我爱你。"他低声说道,又像想要证明什么一般重复了一遍。"因为我爱你啊……我早就爱上你了。"

  王耀便重新沉默下来。那种固执的沉默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背后的白翼愈发灼痛,如同撕裂一般刺激着他本就极为脆弱的神经。他无法回答这个令他感到难堪的问题,即使他贪恋伊万·布拉金斯基给予他难得的甜蜜温柔。


  "它们已经毫无意义了。"

  伊万·布拉金斯基重新开口道,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那对破旧不堪的白翼,随即指尖轻轻捏住靠近背部的底端。他猎人本能般敏锐地察觉到了羽翼的变化,察觉到这对不属于人类的羽翼对于他的意义。

  "需要我来帮你斩断。"

  他低声说着,声音犹如魔咒。将王耀微微颤抖着却无力反抗的身体视若无睹,一双猎人的紫色眼睛紧紧盯着那对白翼。随即他从枕下拿出开了刃的锋利匕首,银亮的刀光微微晃过他晶亮闪烁着期待的双眼。

  "……这就是你向我做的证明?"他像是要重新恢复呼吸一般吸了口气。"证明你和他们不一样……"

  王耀近乎绝望地从身体深处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这无可规避的死亡到来的如此之慢。他看着那借了太阳光微微发亮的眼眸,极为迟缓地感到一种对死亡的恐惧。

  那只冰冷的匕首已经贴紧了翅羽根部,随着一阵撕裂的疼痛刺进肉体与羽翼连接处,所有的痛苦在那一刹那全部结束了。肉体的疼痛在此时此刻完全不值一提。

  太阳从云里挣扎着探出头来,万物都染上洁净而充满希望的金黄色。只是这希望流不进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木屋之中,被完全隔绝在外,被他麻木不仁的耐心隔绝在外。

  王耀又露出了一种疲倦而近乎僵死的神态,他无语的呼喊震慑着猎人的木然的灵魂。猎人紧紧搂住他,匕首不断切割撕裂着那对羽翼,嘶哑的喉咙低低地叫喊着他的名字。

  他的存在为伊万·布拉金斯基枯燥无味的生活增添了些许苦涩味,这苦涩味和绝望让他过分着迷。在他绝望的一刹那,那种令人心碎的美太过轰轰烈烈。猎人的心为他颤栗,就像他们初次遇见那样。

  "这就是我要向你证明的事,耀……我要向你证明我爱你。"

  他的声音嘶哑而充满悲哀,沾满鲜血的匕首和手指不断滴落着点滴血液。这残酷的绝望吞没了他们二人,只余下沉默横在他们中央。

  王耀褐色的眼睛不会落在任何东西上,好像痛苦的阴云或希望的甜蜜都入不了他的眼。背后血淋淋的伤口仍不断泛着疼痛,他早已失去气力再去反抗。一双淡然的眼睛微微斜睨着伊万·布拉金斯基,他将惧怕掩藏在难以捉摸的平静之中,掩藏在极厚的躯壳之下。

  那对失去了它们存在意义的白翼被紧握在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手上,他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神色。苍白的嘴唇缓慢地微笑起来,如同收获到了新的战利品一般满足。

  "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天使的羽翼。"

  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声调僵直,这暗淡无光的白昼无法替他抹去吞没他的阴郁, 花果香调的香料也同样无法掩埋他手掌心沾染的血腥味道。

  失去了羽翼的王耀已经丧失了作为天使的资格,他已死去的梦想与愿望也随之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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