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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昏黄灯光下飞着淡蓝色的灰尘,旧书刊散发出陈旧的墨味直冲鼻腔。这种感觉说不上太美妙,但王耀乐在其中。
这里就是院校里规模较大的图书馆了,这片区域却鲜少有人光顾,“做坏事”的感觉令他激动到摆弄书籍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书与书的夹缝之间透过几丝光线,那是空旷寂静的房间内唯一的温暖所在。他抬起头来,灯盏的光令他有些晕乎乎的,看不真切事物。
阳光被厚重云层滤过才照耀到这个房间,从狭长的窗爬进房间内,映着他那双柔和的灰棕色眼睛,闪出点点期待与激动的光。
旧书刊保管的很好,纸张上似乎还留有当年那些辉煌时期的人的痕迹。杂刊上的时期编号持续到第三年的冬天就结束了,似乎是因为某种原因被迫停刊。它是被时代遗忘的弃子。
王耀刚从图书馆里探出头来就感到了暮秋下午的寒意。白苍苍的天,把云撕成绒绒的条状。那种融融暖暖的感觉泛上心头,心头热着,手脚却是凉的。冷冷薄薄的希望被他捧在怀里,风卷起脖子上兜着的围巾,有几丝寒意渗入衣领里。
他和这本旧杂刊的初遇源于父亲,那时父亲的书架上总是摆放着一些深奥又神秘的书,小小的王耀连读通顺都很困难。只是父亲总是一遍遍地念给他听,从中窥探出他的小部分童年。
当傍晚的太阳黯然地渐渐西沉的时候,他终于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好好拾起童年零碎又模糊的片段了。直到茫茫的沉寂吞没整片白苍苍的天空,直到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披散在他的颈后的碎发上。润泽成一片柔和。
等他愿意抬起头看一看的时候完全是因为胃里翻江倒海的抗议——从中午开始就空空如也的胃袋早就该发声了。
只是刚刚咀嚼阅读下的那些文章留在了胸口,只觉得充塞着吐不出来的阴郁。那个时代的光芒遗落下来生命的碎壳,父亲一字一顿的低声诵读,许许多多的思想飘黏在他心上,一拉扯便牵制着痛。
事实上,留在他心里,令他机械式地吞下冰箱里残余的剩饭残羹的只有那个名字叫做"影"的作品。王耀感到了用文字流露而出的一种隐秘又痛苦的感情。
这种强烈的感情吸引着他,多到无法容纳,从中满溢而出。这世界太黯淡了,“影”带来鲜艳明亮的颜色令人炫目。
二、
伊万·布拉金斯基把手中的备课资料整理完毕后才直起腰。从黄昏的窗里望出去,一切似乎都散发出清冷的腥气。远处房屋的灯光渐次亮起,刚刚被半强制性按上的新工作给他无趣又可悲的的枯燥生活添加了一剂苦涩味。
本应顺承接任班主任这个职位的老师发生了一点意料之外的事情,只好让布拉金斯基来接任。他说不上不满,只是不屑同一群孩子玩过家家的小游戏。
他是个骄傲且忧郁的男人,这种性格造就了他黯淡无光的灵魂。也令他至今没能找到愿意和他共度余生的好姑娘——伊万的身上有种令人温情顿消的东西。
布拉金斯基慢慢地磨蹭回家,随着太阳黯然西沉脚步的那个方向走去。路上的行人很少,天气灰暗沉闷。凉风剥夺他的一切,沉默而冷淡的眼睛映出远处的街景。
他掏出单串的钥匙,没多犹豫地旋开了门。晚霞的余晖早已在窗外混作一片苍冷的青紫色。布拉金斯基为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干涸的喉咙。没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电脑荧屏的光亮着,把房间照得雪亮,却静悄悄的声息全无。
邮箱和私信的图标闪了两闪,极快地又消失不见了。
其实平时很少会有人找他聊一聊,这个异国的,有些冷漠的过分的男人。平日里除了老友的偶尔的问候以外再无其他。他说不上期待。
他对什么都不会期待。
是一个匿名的来信。像这样的信件曾经在多年前把他的信箱塞的满满当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填满鼓励与溢美之词的信件逐渐变少,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了。他的盛名也随之消逝,布拉金斯基生命与声音令曾经的追随者们恐惧。
时隔多年的再次呼唤重新将他打入深渊——他已体会过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年华,看什么风景都一样。只是这个突兀地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仍然会让他心不安。
伊万想不通这只小家伙从哪里挖来了他的联系方式,或许他辛辛苦苦地找了很久吧——布拉金斯基嘀咕着。灰蒙蒙的夜,连月亮也是不真切地模糊一片。
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柔情,眨了眨眼,又很慢很慢地微笑了。
三、
已经是这个学期的第二次换班主任了,王耀对于班级内小堆小堆的讨论和猜测显得兴趣缺缺。但流言蜚语总是不可避免地飞进他的耳朵里,嘈杂又繁乱无比。
异国的男子带着晨雾的寒气一同闯进了教室。脚步声不算很重,足以威慑住学生们了。伊万·布拉金斯基沉默地环顾了一圈孩子们,眼光无意之间射到他脸上来,却是冷的。那眼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阵,似乎有些隐隐的笑意,一闪,又暗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例行的,在一片庞大而不彻底的寂静之中进行的自我介绍。他的声音好像被晨雾冻得发脆,轻飘飘的。或许被大衣和围巾遮蔽住的仅仅是一副会移动和发声的空壳罢了。王耀思绪飘到新老师的身上,却错过了点名的部分。直到邻桌同学捅了捅他的手臂才反应过来。
“抱歉…先生。”
他小声表达歉意,恨不得把头塞进衣领。
新班主任——那个名字长的过分的家伙——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蔑的鼻音。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深紫色的眼睛越过其他人的肩头,好像要记住他的样子之后才能继续。
上午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人们私下里免不了地讨论这个新教师——当然有小部分人对他持有不满的态度。不过那点微弱的声音很快便被大多数人的喜爱之情压盖下去了。
王耀托腮望着窗外阴阴的天,透过窗子看到风裹挟起几堆落叶,看到云在潜行压的极低极低,看到几道怯懦的视线向自己投来。盯得他身上麻麻木木的,倒没什么感觉了。
他回望过去,却察觉到布拉金斯基在茫茫人群中看到了他,伴随着那些怯懦的视线。王耀好像看到一丝微笑像阴影一样极快掠过他的唇角。随后他便恢复到和学生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的状态里,好像从未见过他一样。
冷漠到他的心头一痛。
四、
那个人还是坚持不懈地向布拉金斯基传达自己的心意。他说自己在偶然间阅读了布拉金斯基的文字,从此便深陷其中了。
布拉金斯基感到那些青春激情的余烬似乎又要重燃。开始和他慢慢地交流起来。那是实在是算不上温情的“聊天”——无非是一些干瘪且无趣的话题——却意外的投缘。想必是有心人故意为之的结果。
伊万了解到那人还是个学生,但不愿透露姓名和年龄。偶尔给他分享几张路边探头新芽的照片,大树下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初春,处处都漫着奇妙且坚韧的生命力。生命力却蔓延不到布拉金斯基的窗下,只留下一股暖风掀起深色的窗帘。
有时那人会向他询问起新作的讯息,他只是沉默着。闪烁着的荧屏映的他脸上更加苍白一片——在这里就否认自己的话,他就再也别想爬起来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源自于对自己彻底的失望。那位也善意且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就此不再提及。
那天夜里王耀梦见了“影”,看见他在流亡中备受煎熬,看见他在孤独和高傲的硬壳之中苦苦挣扎。王耀真希望自己是个救世主啊——能拯救出梦中的可怜人。目及之处皆是空寂,只能感到那人在缓缓地下坠,下坠,直到无尽的深渊之中,直到再也没有声息。
“连我自己的梦境都没法掌控吗?”
他终于从漫长而昏暗的梦境里清醒过来了。鼻子一酸,似是要落下泪来。却又对如今的一切不知如何解释。
阳光一步步爬向楼顶,今天已经是工作日了。
五、
今天的布拉金斯基老师仍不紧不慢地来到教室。用他发脆的声音向所有人传授知识。仿佛是在执意叫你去注意它,追随它。
那双黑色的眼睛,充满了难以捉摸的情绪盯着布拉金斯基老师。后者镇定地无视了那道目光,不为他所看到的一切所动。
瓦蓝的天空被银色的云填满。阳光透过玻璃窗晒到布拉金斯基的发丝上,泛出淡金色的光芒。他的眼睛和紧抿的唇都透着冷淡。
下课铃响,布拉金斯基老师也适时地放下粉笔宣布下课。台下的学生们似乎是被压抑的久了,刚刚得到释放的欢快劲儿立刻充斥满整间教室。
伊万·布拉金斯基并不想参与到他们的喧闹之中,整理起桌上的教案和资料来。忽地瞥到手机屏幕亮起——
"影,我昨晚梦见你了。"
他挑了挑眉,顺手回复了一个疑问句。
"梦到了什么?"
"……到处都是黑暗,我站在高处俯视着你。我想拯救你可是……"
"王耀。"
冷漠的声音响起,似乎近在咫尺。
"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
这样尴尬的时刻,对于王耀来说可真的是第一次。一直打着好学生招牌的他此时此刻只能低着头站在布拉金斯基老师面前,对于老师沉默的指责无言以对。
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眼中没有情绪激动的光芒。这只是一个——或者说每个未成年都会做出的错事。
"你在和谁聊天?"
"……不,没什么,只是一位我曾经很喜欢的作家——"
老师似是很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稍稍向前探了探身子,那双灰紫色且冰冷的双眼盯着他。
"他叫…影。"
布拉金斯基突然怔住了,回想起自己再也没有回信的手机收信箱。似乎是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问题。
六、
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的。另一些问题却又突然降临,令人措不及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布拉金斯基就像是上帝。一切都与他相始终。他是这一切故事的开端,又亲手撕破了这一层面纱。
当他们同时意识到那个产生了隐秘爱意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用茫然又惊愕的目光注视着彼此。年幼者反倒退缩了。
那双注视着他的,痛苦中掺杂着高兴的黑眼睛。伊万·布拉金斯基不知该用什么反应来回应他,这一潭死水般的感情第一次产生了波澜。当事人却在他想要表达些什么的时候偷偷溜走了。
王耀的身体仍然在这里静静坐着,交上来的作业也从未出过差错。只是那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感受到的,一层厚厚的膜将他们两人分隔的很远很远,看不真切对方的心境。
王耀的感情如同一名逃犯,在光明正大的场合无处容身。这漫长又难熬的春季啊,只有飘飞的柳絮能够诉说他们的心意。
逃避可不是长久之计。王耀暗暗对自己说着。这没什么值得羡慕的——更何况他也说不清那种令人困扰的,每当他看向布拉金斯基老师时变会产生的奇特情绪,到底该如何处置。
每一次那强烈的感情在心中回响着的时候都要闪出着凄楚,只有逃避一切才能获得相应的救赎。而他,不过是一个喜欢上了错误的可怜人罢了。
在他的心中已经逐渐陈旧的回忆不会再生妄念了。因为那些回忆尘封了对"影"的爱意。
七、
自从那之后,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私信就再没有亮起过。他的世界再一次恢复了寂静。期间布拉金斯基老师也尝试过和他联系——当然,是在网络上。但是并没有回音。
王耀填补了他生活的空缺,因为他是个有情有爱的血肉之躯,这是书本和文学弥补不了的空缺。
伊万·布拉金斯基一无所有。更没什么能够献给王耀的。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向那位学生示好,如何从中窥探到他的灵魂。除了写作——他能做的仅仅是写作而已。
这样徒劳无益的痛苦,此时此刻的确是最合适的选择。他向来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只是需要契机。
当黄昏变成了含情脉脉的黑夜时,他终于将献给王耀的作品——甚至可以说是给他的情书。悄悄地塞进了他的作文本里。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对学生的简单评语而已,算不上大碍,只是表达的意义有些许不同……
夜已经深了,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略带凉意的空气顺着窗子缝隙钻了进来,侵袭伊万的全身。
可他的心是暖的,火热滚烫的一片,烧的他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却只能在纸上流露出三分,剩下七分都得自己捧着亲自献给那个人。
我还有什么能拿给你的?
八、
王耀的思念已经被一种缄默所代替了。曾经的热情也再也泛不起波澜。只是时常感到那一支充满了爱和渴望的目光从始至终黏在他身上,只要稍微侧头就会和他相对。
时间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仅仅过了几天。王耀仍在硬壳中痛苦挣扎的时候,是作业本里突兀地掉出的纸条拯救了他。
是王耀曾在社交软件上给"影"发过的一首诗截选。来自北岛的《雨夜》
"……
即使明天早上
枪口和血淋淋的太阳
让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笔
我也决不会交出这个夜晚
我决不会交出你。"
其余的便是空白一片。没有署名,更没有注明是送给什么人的,只是这样一张薄薄的,承载了无数感情的纸片。
这是这几周以来王耀第一次回应布拉金斯基老师。下课时他的表情琢磨不清,布拉金斯基几乎无法猜透他看过那张纸条后想了些什么。只是晚上突然响起的私信已经足以诠释一切。
"我看到了你送给我的东西了。"
布拉金斯基的心里一惊。
"不必等到明天早上了,现在的你就不需要再一次交出我和这个夜晚。"
"……真的吗?"
伊万·布拉金斯基嗫嚅着,这股甜蜜又痛苦的滋味像尖利的钉子一样搅扭着他那颗滚烫的心脏。眼前的王耀一言不发,只是弯起眼睛,用舒缓柔软的动作给了他一个短暂的拥抱。
那双眼睛充满了爱和渴望盯着王耀,似乎是想要看穿他的思绪。
"这样就足够了。"
十、
实际上王耀也不清楚他算不算是和自己的老师在一起了。他们只是普通的交流,就像每个老师和学生那样。布拉金斯基老师从不对他做出过格的举措。
这样的距离无疑令他们两个人都很舒适,偶尔布拉金斯基会恶趣味地在王耀作业本里夹着纸条情话之类的东西。
每当作业发下来不慎掉落出来的纸条都够王耀的脸上腾地红起来,远远观察这一切的伊万免不了偷偷笑了起来,再报以安慰的目光注视回去。
他们就像许许多多普通的情侣那样,会充满悸动的第一次牵手,充满好奇的第一次接吻——仅仅是碰了嘴唇,王耀便受惊的动物一般逃开了。
但他清亮透彻的眼睛不会说谎,带着一种伊万·布拉金斯基从未见过的柔情,带着一点软弱。
"这样就够了,"伊万·布拉金斯基想着。"只要能看到他这样的脸就足够了。"
王耀甚至感觉自己无力承担这份炽热的爱,这份感情被埋葬的太久了,以至于倾泻而出时压垮了他们两个人。他不明白该如何自处——更不明白该如何与他相处。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站在远处观察着"影"的读者了,他是故事的主角,所有的痛苦和甜蜜都因"影"而起。那些个让他夜不成寐晨不得清的故事一股脑移到了王耀的身上。
伊万·布拉金斯基用力勒紧手臂,好像要和恋人融为一体的贴紧他。王耀浅浅的丝缕洗发水香气充斥满鼻腔。
"伊万……老师,你弄疼我了。"
直到少年挣脱几下亦或是回抱住他才肯罢休。
他不明白这样是意味着什么,能做到的只有顺从地接受恋人所提供和要求的一切。似乎是为了补偿过去那些日子里没有实施的拥抱,或者是为了压抑住伊万青春余烬复燃的躁动。
他们在王耀的家里共同度过一个美好的下午,云朵像是被镶了一层灰色的银边,太阳被遮掩的严密。
王耀在沙发旁点了一盏落地灯,昏暗的空间里唯一的明亮除了他的眼睛,只有那盏暖黄色的灯了。
"没关系的。"
伊万·布拉金斯基低声安慰着他,目光仿佛一刻都不会离开王耀的身上。稍稍倾身的动作似乎是借着他的眼睛读那本诗集。
"今天不过是老师和学生的一次家访而已。"
"就算是你的父母提前赶回来,我们也有理由……"
可真的应该这样吗?王耀在心里默念着。我到底在渴求些什么呢?
残余的理智告诉王耀,这样是错误的。他十几年的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居然只能这样遮遮掩掩,像是在太阳光下存活不得一样。
王耀似乎并没有贡献出什么就获得了老师的爱。得到了那个朝思暮想,时刻幻想着对方模样的人。这是他该拥有的一切吗?这是他能够拥有的一切吗?
这值得吗?
铺天盖地的疑问伴随着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吻一同袭来。
眼睛是不会说谎的。王耀的眼睛更不会。那个仍显稚嫩的孩子心里藏不住任何事情,任何一掠而过的情绪都逃不过他的观察,尤其是当王耀和自己极为贴近的时候。
那一瞬间的惊诧和迟疑令他心不安。
"对不起。"
他低垂下脑袋嗫嚅着道歉。手指绞在一起,似乎在忏悔自己的罪行,他在渴求王耀一个原谅的目光。
"我知道我这样做,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
王耀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刚刚步入夏初的城市下起了大雨,窗外一阵隆隆作响。潮气裹挟着寒意一同从窗缝外泄进。
他只觉得心头一缩,好像有什么话流到嘴边想要讲出来,却又被雨声遮盖住。好像有什么令他快要活不下去的黑暗马上就要倾泻而出,又生生被拦截在喉咙里。
伊万·布拉金斯基渴望着王耀一个原谅的目光,渴望着自己原谅的目光。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期望之中的结局并没有到来。他们——至少在短时间内——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王耀脸上簌簌落下泪来,只觉得像是窗外的雨拍到他冰凉苍白的脸上,双唇紧抿,那两片唇瓣上似乎还留着伊万·布拉金斯基的体温。
"……可我已经没什么能献给你的了。"
"你没做错什么。"
王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紧攥着衣服下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些,低气压令两人之间的气氛骤冷。
伊万·布拉金斯基像是补偿自己的过失一样补偿着王耀,用自己的方式。为他不辞而别的悔意,为他放弃一切,以为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就会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的错误而忏悔。
可王耀却并不在乎这些,他想要的是什么呢?真正意义上把伊万·布拉金斯基这个人从孤独的硬壳之中"拯救"而出吗?
王耀第一次在他面前默默地流着泪,一言不发。明明他从不会抗拒自己的亲密接触,从来都不会抗拒自己的拥抱——
为什么这次就会露出那样的目光?
"现在的承诺已经不值钱了。"
王耀低声说着,声音几乎快要被愈来愈大的雨声吞没。那盏昏黄的灯在他脸上打下浅浅的阴影,似乎能够穿透那层厚重的硬壳映照出这个少年原本的心境。
"我不需要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布拉金斯基……老师。"
他极为艰难地吐出那个敬称,不想看到伊万的神色便紧紧地闭上眼睛。
"我和他们不一样。"
伊万·布拉金斯基为自己辩白,用少年无法挣脱的力道紧紧捏住他的双手,又害怕伤害到他便稍稍放松了些许。
"我会向你证明的。我和他们不一样……"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失去了细碎雨声遮挡的房间更显沉寂。他们都不再言语,只是伊万·布拉金斯基仍然紧紧攥着王耀的手,他感觉此时此刻王耀仿佛脆弱到一触即碎,可他舍不得放手。
这份感情的变化悄然而至,他们都是在不动声色的沉默之中崩溃的。
"布拉金斯基老师,今天的家访也应该到此为止了吧。我累了。"
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吗?
伊万·布拉金斯基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向王耀道别,再浑浑噩噩地走向回家的路。下过雨后空气中泛着泥土的腥气。潮湿泥泞的道路被踩在脚下,随着鞋底踏过溅起点点污水。
王耀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天气吧,所以他才会做出那样无情的决断。王耀只是因为天气扰乱的心绪,他不会真正地赶走自己的。
十一、
当王耀有力气伸出手拯救在深渊之中沦陷的"影"时,他却已经不在那里了。或许是被深渊吞没了,亦或是沉浸到另一份痛苦之中。
他们之间的恋人关系就此停滞不前。临近期末考试,伊万·布拉金斯基也无暇顾及被恋人抛下的事情。偶尔课堂上的视线交错便是他们有过的唯一交流。
从那双沉静,毫无波澜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没有对布拉金斯基的恨意,更看不出分毫好感。仿佛深陷进一场没有尽头的幻梦,对一切世事不加在意。
这里并不是终点,只是一条分叉路而已。伊万·布拉金斯基这样想着,只不过他没给出自己具体的选择。只要他没因为这些琐事耽误了学业,一切就还来得及。
是一个雾罩的清晨。本应平静度过的早读却发生了一些不太妙的事情。在第五次视线交错后,王耀身旁的男同学毫不意外地更加贴近了他的手臂。
王耀本就是学习人品兼顾的好学生。会得到其他同学的关注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刻意蓄长的头发也格外引人注目。不过他本人更偏向于低调做事,这才没有在校园内引起一波轰动。
本是稀松平常的一个早晨,在伊万·布拉金斯基眼里却格外的不寻常。他在远处,只能在一片喧嚣之中看着王耀的嘴唇开开合合,时而微笑着点点头。伊万·布拉金斯基却无故觉得心悸。
他可以拒绝的。以王耀的情商他可以做到的,至少能让那个人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可他没有。
伊万·布拉金斯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着王耀了,他在刻意逃避着王耀。共处一室,心却被万丈深渊隔开。窥不见那人的真正心意,也没法将自己的心境解释透彻。
那几分钟过得好像几个世纪那样长。直到伊万·布拉金斯基感觉自己已经在这几分钟的专注里耗费了大部分精力后才停止下来。
王耀和那人也适时地停了下来。他重新垂首翻阅着笔记,细白的手指和同学的极为贴近。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朝着伊万·布拉金斯基铺天盖地涌来。整颗心都在为之震颤,一直以来故作平静的心境再也无法把控的住自己了。
这就是分叉路口的尽头了,被深深地包裹在茧中的爱意就快要倾泻而出,浸泡在痛苦和酸涩之中涨大着,就快要从他眼睛里涌出来了。
下课铃响,黄昏的橘黄色霞光把整片天空吞没。王耀并不急着赶回家,慢吞吞地把桌子上的杂物一件一件收拾干净,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才背起书包朝向门口走去。
从早上开始王耀就感受到了那道视线的存在。越过人群几乎快要实体化的目光和当初的他如出一辙。
伊万·布拉金斯基老师要等待所有同学走光后才能离开。此时此刻他正在等待王耀的离开——或者是愿意留下来,安慰这个受伤的可怜人。
王耀耐心地等待伊万·布拉金斯基向自己的内心做出屈服,他清楚自己每一个动作都会触动到那人紧绷而脆弱的神经。以至于王耀仿佛在余光中看到了伊万·布拉金斯基近乎崩溃的神色。
"王耀同学,你……"
"我马上就要回家了。"
随即便是一阵绝望的沉默。
王耀干脆坐回座位上。位置调整到了靠门一侧,从窗外钻进来的温暖霞光只能攀上小半他的身体。仍然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里似乎也潜伏着悲凄。
"王耀同学,和同学适当接触是好的,不过要注意与同学之间的距离。"
"我明白。"
"王耀同学,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最后一句话未说完那人便来到了面前。一片阴影打在王耀身上,带着些许沉默怒火的压迫感袭来。后者却毫无惧意地迎上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目光。
"……你生气了,是吗?"
"对。现在的我至少还算是你的老师。我要时刻盯紧你——"
王耀从未见过这样的老师,仿佛在用一层沉默的怒火包裹住脆弱的内里。那层火舌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且炙热,却不会灼伤王耀。
"你难道没爱过我吗?"
这里是如此的沉寂,伊万·布拉金斯基的目光停留在黑暗之中的王耀身上。脸上的血色尽褪,仅仅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击毁了长久以来故作坚韧的神经,那腔满溢而出的感情只能通过语言流露而出——
"……我当然爱你,耀。"
这句话仿佛是由于强烈的痛苦和爱意混合而出的产物。王耀把自己全部的希望和慰藉都寄托在这句话上,这句真情流露却极为普通的表白上。
夕阳的霞光之下他又露出了那种似乎是不忍面对的神色。紧闭着双眼,双唇向内抿起,微笑却飞掠过他的唇角。这个温和平静的少年终于盼来期望之中的一刻。
他清楚伊万·布拉金斯基的本性不会轻易说出爱意流露的话语。作为作家和老师的伊万·布拉金斯基习惯了沉默,习惯了用笔尖表达出一切。他发现安慰一切的语句只能活在书里。
胸膛里的爱意热烈翻涌着,行动上却像个局促不安的孩子,不敢轻易承诺下任何事的可怜人,镇静地目睹且接受这一切。
"我也一样。伊万。我像你爱我那样爱着你。"
王耀的脸上终于泛起柔情的神色。他的心狂跳起来,有一种复杂的冲动快要冲昏了他的头脑,快乐掺杂着渴望,那份逐渐淡漠的感情像是复燃余烬一样快把他点燃了。
"这就是你期盼中的答案吗?"
这对伴侣终于得到了彼此之间想要听到的最后答案。伊万·布拉金斯基几乎快要瘫倒,那一潭死水的感情因为一次王耀所掌控的意外倾泻而出。
"耀,我不知道我们到底能走多远。所以我不敢向你承诺些什么……"
可是王耀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和那些纸张上枯燥的文字无聊的语句不一样。他填补了伊万·布拉金斯基生活中的空虚,也要适当地向他索要回什么补偿。
"这样就够了。我们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碎发随着昂头的动作未能遮住王耀的两颊,露出他光洁的额和线条潦草瘦削的脸。寂静之中,伊万·布拉金斯基终于突破了最后的囚笼,在用他的柔情和阴影紧紧环搂住王耀。
他们不会再心有余悸。